如何做海盜?

以下轉錄自CUP MAGAZINE.
作者: 梁啟文

如何做海盜？

Issue 90, July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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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中國海軍遠征亞丁灣之前，主流媒體對海盜的想像，不少都來自荷里活電影《加勒比海盜》；八十年代前出生的香港人，則還可加上成龍的《A 計劃》。 這陣子有關索馬里海盜的新聞似乎開始減退，我們不用再天天追蹤海軍突擊隊是何等神勇，或者也是時候看一看索馬里的海盜其實是如何過活的。

海盜的入行條件

這兒是位於索馬里東北沿岸的小鎮埃爾港。小鎮的背後是萬里黃沙，前面則是無盡的海洋，鎮上居民賴以為生的最大產業就是當海盜。電視畫面中的海盜總是幾個人 拿著機關槍，駕著小型快艇在大浪中追逐。真正的海盜作業其實是一門大生意，需要許多人力物力的支持，是這兒的經濟支柱。

做海盜，要入行，需要些甚麼條件？按美國公共廣播電台訪問的學者所述，所需條件其實和其他生意一樣，第一件事就是要尋找創業資本。海盜作業一般來說都由已 經流亡海外的僑民發起，他們在外國做小生意，然後聯絡他們仍在索馬里的親戚。開業資金大約要二十五萬美元，用來買快艇、武器，還有無線電通訊和衛星定位 儀。招聘員工並不困難，反正當海盜是少數可供索馬里人選擇的職業之一。這兒說的海盜，是泛指所有和海盜作業相關的人，而不單是指拿槍登船的人。在岸上負責 準備「海盜餐」的廚師，和長駐海外負責和船東談判的代表律師，都是整個海盜集團的成員。

萬事俱備，還要尋找目標船隻。海盜當然不會乘著小艇在印度洋的中央守株待兔，而是靠岸上的情報網絡決定攻擊目標。他們會研究各國航班船期，誰的商船最近途 經蘇彝士運河，然後向最有能力付贖金的船公司下手：來自歐美的當然是第一選擇，非洲本地的窮船隊則無謂花氣力去打劫。而隨著商船把航道移離索馬里沿岸，海 盜的作業模式也要隨之而應變。現在他們用喬裝的漁船作為「母船」，先在其他國家的港口補給，到了印度洋才放下小艇進攻，使他們可以去得更遠。

成功擄獲商船之後，他們便把船和人質押到埃爾港和其他的沿岸小鎮。這些海盜據點是怎樣的？據曾經混進去採訪的英國廣播公司和《紐約時報》記者所述，每當有 海盜回來，鎮上便有如嘉年華會一樣。海盜拿著巨額贖款任意揮霍，開新款豐田越野車，派對狂歡通宵達旦，本地商販從中得益。按官方部門的估計，海盜於去年的 「盈利」達五千萬美元（而且全數免稅）。

利益盤根錯節

據估計，海盜每次可獲一至二百萬美元的贖金。船主和海盜之間有地下渠道保持聯繫，海盜會委託在海外的中間人先出一個超高的計價（例如七百萬美元），船主則 會找來專業的談判專家出動爭取一個好價值。談判期可長達數週，期間海盜會確保人質吃得好睡得好。船主當然不想船員受傷，海盜卻也不會隨便撕票；畢竟沒有人 質在手，便沒有買賣可做。

交易的方式相當原始：船主的代表把鈔票放在一個防水袋然後拋到水中，再由海盜乘小艇在水中撈取。贖金並不是全數歸海盜所有，當中有兩到三成是由當初出資老 闆的「分紅」，再有兩到三成是用來收買官員，兩成是用來添置設備，剩下來的才分給那些拿著 AK47 的小伙子。他們分工嚴明，有出勤簿紀錄每人所作的貢獻，有沒有捱過子彈，以作論功行賞。

只要對這些海盜的政治經濟學嚴加分析，不難發現多國部隊的護航任務只可能治標，不可能治本。和海盜相關的利益盤根錯節，許多人都是既得利益者。美國海軍的 海豹部隊的狙擊神槍手用三粒子彈殺死三名海盜，作為傳媒故事固然是精采極至；然而要解決索馬里的海盜問題，子彈可作的始終有限。

對於船主來說，他們的選擇其實不多。和亞丁灣相連的紅海與蘇彝士運河是主要航道，佔全球超過三成的石油貿易都會途經此地。如果避開此處，來往歐亞的貨船就要多花三週來繞這南非的好望角，當中時間和運輸成本的增加並不是人人也受得起。

對於海盜來說，他們的選擇其實也不多。至九十年代初起，索馬里便陷入了軍閥割據的無政府狀態。正規經濟活動停頓之後，老百姓也就只好自力更生。很可借，喊 一句「帝力于我何有哉」，開船出海打漁也不是出路。中央政權崩潰之後，也就沒有海軍巡邏領海，外來船隻可以隨意前來非法捕魚，甚至傾倒化學廢料。歐洲議會 的文件指出，有瑞士公司收取八千萬美元以傾倒一千萬噸廢料。聯合國環境處表示，歐洲公司把廢料送到索馬里，比自己處理要便宜四百倍。他們的研究更顯示，許 多索馬里沿岸城鎮的居民都患上各式奇形怪狀的癌症腫瘤，估計就是因為傾倒廢料所致。

全世界最邊緣的國度

就在最近一集的美國卡通《衰仔樂園》，主角之一蛋散就帶領了一眾小孩離開充滿家長規管的美國，前往索馬里當自由自在的海盜去。一如所料，當地的海盜告訴他 們寧願要天天上學做功課，也不願過在大洋上朝不保夕的生活。有趣的是劇集播出之後，真的在印度洋上打海盜的美國軍艦貝佈里奇號發出郵件，一方面感謝製作單 位的支持，還請求郵寄劇集的影帶予船員收看。

說回解決海盜問題。近來海盜面對的最大挑戰，原來不是在海上巡邏的多國艦隊，而是在岸上的回教教士。他們認為海盜的浮誇生活不合符伊斯蘭的禮教，要求部落 酋長加以制裁。其中甚有地方特色的方法，就是在寺院講道時呼籲不要把女兒嫁給海盜。海盜首領說他們不介意轉業，還提議可以當海岸巡邏隊去打擊非法捕魚和傾 倒廢料。賊人自己提議轉行去當警察，恐怕世上也難以找到類似的例子。但在這個全世界最邊緣的國度，又有甚麼可稱之為不合理呢？

要在香港扮海盜，除了可以去長洲的張保仔洞之外，也可以乘坐名為「張保仔號」的紅杆帆船遊維多利亞港。遊船的票價和打劫無異，是天星維港遊的倍數算。被劫的對象則和昔日的張保仔或今日的索馬里海盜一樣以歐美人士為主，分別只是這些被劫者似乎都相當快樂。